亮的肌肤,暂时被美式咖啡一般的昏暗涂抹,与别人爱用的酡红胭脂渐行渐远,眼睛如雾灯,突然把他的距离拉得越来越近。
“乔治还是那样在工作室埋头苦干,凯莉等天等地,她等得心如刀绞,终于在某一天晚上碰见乔治回家,洗好澡以后,她坐在化妆台,对着有裂痕的镜子问乔治到底爱不爱她,他当然说爱,她说,如果爱就请放她走,她宁愿一个人过活也要把这个小孩生下来,乔治突然觉得鼻子很酸,以往凯莉会问乔治爱不爱她,如果爱就结婚,可是这次不一样。房间内孤灯的光芒闪烁了一下,是乔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狼狈地动着膝盖匍匐过去,求凯莉不要离开他,这是她第一次见他这么卑微,他说他会为她改变,多花时间陪她,那么掷地有声,她再给一次机会。”
余家宸抚过汤淽的脸,指腹果然沾到一滴滚热的眼泪,她竟因为自己没有温度的话流眼泪,他掌心有清淡的香味,温暖而结实地弥漫鼻尖,又接住泪水,疗愈突兀断线的情感。
他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能因为她的眼睛,汤淽的,难得有故事的眼睛。
“可惜事如愿违,乔治死性不改,凯莉顶着大肚子离家出走,就在她要生下来的时候,乔治又一次找到凯莉,他跪下来哀求,凯莉不再心软,但是这段争执让她动到胎气,乔治急忙把她送到医院,她羊水破了,血从大腿两侧拼命流到地上。”
汤淽说着说着呼吸变得很浅,眼泪啪嗒掉下,咸咸涩涩光光亮亮能与明月争辉,夹在他的掌心和她贝壳白的脸颊之间,不甘地窜逃到薄薄的校服衬衣,于是她停顿,余家宸枕在自己的手臂,手仍在传递温柔,问她,“结局是什么。”
“凯莉的最后一胎生了下来,是我。”
一片安静。
寥寥几个字,让余家宸微愣了一下,他得到她刚才同样的讶异,接着理解她为何要哭,他的手心像是柔软的海绵,吸附她快要干涸的眼泪,手从她的脸滑下,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突然移开,恢复清冷的模样,留他的手孤零零顿着。
余家宸反应过来,自如地收回手,给予中肯的评价:“你的故事很有感情。”
汤淽冷静地说:“它把你吓到了。”
余家宸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会一直记得这个故事。
十一点的时候,保安找到班房敲窗,汤淽睡着了,余家宸转过身对着窗,食指抵在唇上嘘声,示意他不要吵醒她,保安见状只得绕到前门拎一串钥匙出来开门。
鸳鸯和阿华田的温甜香味扑鼻,大片光亮从格窗泄进来,汤淽睡醒一觉,望见天花板的消防器,原来已经在家。
昨晚,汤淽被补习社老师要求留堂辅导余家宸写作文,他是她的补习社同学,阶段性同桌,不翘课,但是也不怎么学习,偏科,喜欢一边玩手机一边看电影杂志,别人把手机夹在书本或杂志里佯装在看书,他是直接把手机放到桌上,任由音乐播放器的界面敞亮着,戴着蓝牙耳机继续翻杂志。
留堂辅导结束以后,要登机构网页打卡,过时会被老师问候,汤淽花了些时间打开电脑,刚登进去,就听见这一层的楼闸被锁上。
他们被迫独处一室,有了后面发生的事情。是实验电影在记忆的边缘放映画面,抽帧,跳跃,莫名其妙故弄玄虚,像小孩偷偷交换秘密。
这个短篇重新公之于众了,可能也没多少人读。《大海》和《情话》几乎是同一时期的短篇,我回头再看,有点珍惜。很久没有写这种,有种一去不复返的错觉。我当年想着应该会写出比这些更好的,更有感情的,藏了很久发现才竭智疲,再看还是很惊讶,没有比这更纯粹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