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那部电话,不禁笑了。有些事物在你手里,你从不为此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如果你听见别人说他们为没有它而觉得折磨——你心里难免窃喜。但是弗伊布斯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觉得,自己还是觉得,他不为每天晚上能和黛安娜通电话这件事本身感到任何愉悦。短暂地一起咒骂完训练基地后,哨兵们的话题又重新滑向了,黄色。“我肯定会当场射出来,”一个哨兵信誓旦旦地这样说,“真让我忍到六个月训练结束才能再见面——我会在见到她第一眼就射出来——不,听见她脚步声时,我就交待了。”“嗨,弗伊布斯,你好啊。”“嗨,黛安娜。”“你今天好早哦。”
“今天疏导,训练不多。”“哦……”他捏着电话,感觉上午那些哨兵的话肯定是修辞手法,夸张。一个哨兵,一个s级哨兵,一个成熟的,能够时刻控制好自己的s级哨兵,怎么可能会对自己的向导有那么大反应?……博士他们期待的就是他对她有那种程度的反应吗?因为这种联想,年轻的哨兵心里骤然涌起很多反感。反感中,他听见黛安娜没像之前那样程式化地提问他干了什么或者告诉他她读了什么,而是问:“你在那里过得好吗,弗伊布斯?”啊?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这个问题太没价值了,弗伊布斯觉得不会是赫尔海姆让黛安娜问的。但要说是黛安娜自己想知道……他觉得,不可能。“挺好的,”他首先回答了她,接着问她,“为什么这么问。”“……嗯……弗伊布斯……因为我,关心你。”是的,当然,黛安娜关心他,所有人都关心他,最关心他,因为他是最完美的成果,他会成为兰卡最强的哨兵。“哦。”弗伊布斯说。“我想……是不是我之前显得太冷漠?我一直只问你做了什么,没有问你的感受……我是很关心你的感受的,弗伊布斯……”弗伊布斯轻轻皱眉。如果这不是在通话,而是建立了联结,他可以直接和她思维交流,他就会告诉她:我当然知道,一直以来,你在我身边时不都会非常仔细地“读”我,然后把我的感受告诉研究员们吗?“哦。”弗伊布斯说。对面,黛安娜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一小会。在弗伊布斯正想着自己要不要开口找个话题时,黛安娜说话了:“弗伊布斯……我给你念的那些数学命题,你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吗?”雷古拉·马沙尔的报告写得真快。弗伊布斯心想。“是的。”“……那你为什么不打断我呢?”因为你说的既没趣味又没价值的话太多了。“没那个必要。”他回答。“哦……那以后,还是你多说说你自己的事吧……有趣的……”“没那个必要。”他回答,“这里的事,更没趣。”又是一小会的沉默。“博士觉得,我太不懂谈话的,呃,艺术,对,艺术,所以我今天开始重上哨兵沟通课……”原来如此!他就说黛安娜不会想知道他在这里过得好不好这种问题——如果白痴变聪明了,她就会知道他当然不会应付不来区区s级哨兵训练;如果白痴还是原来白痴样,她更不会想到他有可能应付不来s级哨兵训练。你过得好不好——这只是白痴学会的新的对话模型而已。所以,她不是自己好奇那件事。那边黛安娜继续问:“嗯,弗伊布斯,你觉得,我的沟通技巧,有一点改善了吗?”没有。弗伊布斯在心里回答,同时嘲笑起赫尔海姆他们——你们现在也觉得她太笨了,对她不满意了?谁叫你们设计她时要把她做得这么不聪明。“还行吧。”弗伊布斯回答她,“对我没差别。你不需要改善,我不需要你关心我,或者表达你的关心。”“哦……那你需要什么?”“我需要你在联结训练时帮我打出更好的成绩。”弗伊布斯说。“哦……好的,弗伊布斯。”这个话题告一段落了。弗伊布斯看着红色的电话,听着听筒里黛安娜轻轻的呼吸声,想起上午那些哨兵们表达对自己向导的思念时夸张的言论,不禁笑了。有些事物不在你手里,你从不为此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可如果你听见别人说他们为有它而觉得折磨——你心里难免窃喜。大部分时候,少年都感到他比外面的人活得不自由,但是此刻他感到他比他们自由。因为他不爱黛安娜。“嗯……弗伊布斯,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黛安娜说。听上去,她放弃了“改善”的尝试,恢复之前他们那种僵硬的通话模式。“没有。再见,黛安娜。”弗伊布斯也按模式回答她。接着,他错愕地听见,黛安娜没有说再见,而是说:“哦——”声音里的沮丧过于明显,就算看不到她的脸,读不到她的表情,哨兵也能确认这个事实:她为他的回答沮丧着。为什么?哨兵重新梳理了一下他们的对话,列出所有可能性,推理,思考,找出答案——他突然明白了,数学。她希望他继续让她讲那些对他估算弹道没有帮助的数学悖论和公式定理。他正要提问,但是刚才思考答案花的功夫已经让他错过了抢过话头的机会,黛安娜已经开口了:“再见,弗伊布斯。”这次,她先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