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陷入了一片沉默,近乎死寂的沉默。他们沉默地互望着对方,接着,双双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你一直都知道吗?」爸爸的嗓音略带沙哑。我扯起唇瓣,「你们给我的已经够多了,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要勉强自己的话,那我……我的存在到底算什么?」爸爸呼吸一沉,严肃地看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因为你才勉强在一起?」内心深处的话被戳中,我紧抿双唇不敢说话,却默认的低下了头。「所以你是觉得我们的感情是假的、连对你的感情也是假的吗?」闻言,我怔愣,反应过后我拼命的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妈妈微颤的声音响起,「我们的确是想分开,以前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问题是我问的、答案也是我预想过的。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却没有因为找到答案的而感到松了口气。「但是在有了你以后,这个念头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在我们心里出现了。」我看向她,妈妈眼里浮现出水光,「可是这一两年,有很多时候我们都觉得差点走不下去了,但因为想到你,我们都想或许可以再努力一下。」「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吸了下鼻子,艰难的吐出声音,「我不是你们亲生的小孩不是吗?」闻声,两人同时一怔,他们沉默地互看了彼此,脸上的神情复杂、参杂了些许的哀伤。「我不希望因为我让你们要勉强自己。」我垂下眼瞼,「对着非亲非故的我,你们做得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你们再因为我而失去了自由。」当我的声音渐弱,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刺耳的回盪在我耳边,当我反应过来时,看到的是妈妈不发一语离开餐桌的背影。不知所措地看向爸爸,顿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还是被他们讨厌了吗?当这个念头从我内心窜起的同时,我感到心脏一紧。然而,爸爸突然出声,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如果你真的把我们当作你的家人,你今天就不会这么轻易地说出那样的话了。」我不知所措地扯着自己的衣服下襬。「……我没有这个意思。」好不容易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却像在狡辩一样的无力。爸爸站起身,离开了餐桌,他走到楼梯前,在那站了好一会,我怔然地看着他的背影。宽厚的背影、挺直的腰桿,足以支撑起一个家的身影,那是我记忆中爸爸的背影。「虽然我们不是第一次当父母,可是却是第一次以父母这个角色陪伴孩子长大。这些年来我们都很努力的在做着爸爸、妈妈这个角色。」他的嗓音略哑,我感到胸口一堵。「除了血缘是我们没有办法给你的,我们能给的都尽我们所能地给了。所以我常常会忘记、忘记你不是我们生的。」当我回过神时,爸爸已经上了楼。我移开目光,当视线落在眼前一桌没什么动口的菜色,我再也无法抑制住情绪,眼泪浸湿了我的脸颊。他们什么都给了我,除了与生俱来的血脉。几天后。此刻电视正播报颱风逼近台湾的新闻,但是我的注意力却是另一道自我耳边响起的声音。我的双手平放在大腿上,时而点头、时而沉默,几秒后,我放在腿上的手慢慢地有了动作,我用裤子抹去自掌心漫出的湿意。
「在今年初的时候,公司那边有问过我要不要回美国那边的分公司帮忙。我考虑过了,这次会在那边待几个月、也可能会待一、两年。但这次不像之前待的时间那么长,我会自己一个人去。」爸爸一顿,「你和妈妈就留在这里。」妈妈接着说:「我们暂时会维持这样的关係,之后的事情我们打算以后再讨论。」我瞥见电视上的字幕跳出将演变成强颱的讯息,移回了目光。他们还是为了我,选择暂时维持现状。儘管……我伤害了他们。我抿了抿唇瓣,艰涩地吐声,「我知道了。」「小瑜。」我望向他们,他们凝视着我的眼神参杂了一抹复杂的情绪。「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们从来都没有因为你而勉强在一起。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爸爸深沉的目光令我一震,喉咙一乾,我吞了口口水,只觉喉间盈满了苦涩的滋味。「就像你对我们来说的重要性一样,我们也把彼此看得很重要,因为我们是一家人。」耳边传来妈妈努力压抑的抽泣声,「还有,不管以后我们会不会分开,你是我们的女儿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爸爸看着我,坚定地吐出了这句话。倏地,我感到胸口一震,一瞬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我马上低下了头,不想被他们发现我快无法压抑自己的眼泪。在好不容易缓和了情绪后,我吐出微弱的呢喃声。「对我来说,你们也是这样的存在。」我不清楚他们有没有听见我近乎呢喃的声音,但是此刻,我就是觉得我应该亲口说出来。六岁那年,我因为连续发高烧而住院。但是在颱风来袭的夜晚,我在那一天失去了所有家人──我的爸爸、我的妈妈,还有我那未能出生的手足。我曾经拥有过,但是在一夕间,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人们对儿时的记忆能记得的并不多,可是这件事情却深深地烙印在我脑海中,还有陌生的人们带着我将他们的骨灰撒向大海的那个画面。──「可怜的孩子,无依无靠的该怎么办?」同情的视线、哀愁的神情,那些是我不曾遗忘、也不能遗忘的。所以我一直都明白,我所能拥有的幸福,无论拥有过的时间多长,最后都只会有一种结局──结束。因为明白拥有的美好、所以更清楚知道失去是什么样的滋味。我想过,如果从来没有拥有过,这样失去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