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卉一拍庭中石桌,“爷不是让她在家里老实呆着等纤纤吗!”蔓荆微一撇嘴,勉强掩下眼中的鄙厌,又闻他怒声骂道:“你还是我陈家自养的人呢,一天天的胳膊肘净往外拐,她往外头乱跑,你不会拦着?难道你是死人?”“奴婢不是死人,奴婢只是看不得大爷这样欺负夫人……”才说到这,陈文卉就一脚踹了上去,正正蹬在她心窝,“一个个的,翅膀都硬了!敢跟主子顶嘴!”蔓荆倒在地上缓了一会子,把个笤帚一扔,恨恨地瞪住他。“死蹄子!什么眼神!”陈文卉作势又欲打她,“再瞪,爷叫了你亲娘来,把你两个一齐发卖了!”“陈家势大,奴婢身为下贱,确实无福伺候您这样高贵的主子!”蔓荆咬牙,“不必大爷费心,奴婢今日就收拾包袱滚出陈家,再碍不着您的眼!可奴婢的爹娘,早年跑商时老太爷也甚是倚重,大爷若要一并迁怒,也不知会不会扰了老太爷的在天之灵!”“反了你了!”陈文卉从地上夺了笤帚在她身上抽了两下,忽闻外头一阵吹吹打打,想是柳氏被一路热闹着送进了内院,这才又端出副笑模样,扔了笤帚正正衣冠往外头走。再说柳纤纤那头。一大清早,花楼里的妈妈就赶来报喜,又是拉着她的手说她好命,又是探看着她的肚子,末了还传了些体己私话,只道那当家的宁夫人不好对付,她也得早做打算云云。待坐上小轿,便是一路掂着心胆,直到进了陈府的侧门才稍稳下些。外头有仆婢在恭声请‘姨奶奶’落轿,柳氏抚着还没隆起来的小腹,小心翼翼地从窗口撩开点小缝,眼里立时映满了陈家的豪侈气象。从前只见诗书中有载,说什么“仙山琼阁,瑶台银阙”、“雕栏玉砌应犹在”,约莫不过如此了吧!柳氏哪见过这样的人家,整个人意兴上头,哗的一声扯开了整幅轿帘,把一张削尖的白脸怼住窗框。她只恨眼睛生得少了些,看不尽这亭台楼宇,享不完这花花世界,立时在这园子里将少奶奶的美梦做了起来。再同陈家大爷见了面,自然又少不了一番执手相看泪眼的深情戏码。两人正黏腻着,忽闻外头又是一阵嘈杂动静,那陈大爷便将纤纤娘子往怀里一揽,一面柔声哄慰,一面遣了下人去瞧究竟怎么回事。只不多时,便见几个陈家下人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嘴里哭喊道:“大爷,可了不得啦!”陈文卉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忙问:“何事慌张?”那门子急喘不止,站定歇了半晌才捶着胸脯道:“回禀大爷,外头来了一伙官兵,一个个凶神恶煞得很,眼瞅着就要打上门来啦!”“什么,官兵?”陈文卉勉强定了定神,干笑着叱他:“胡说,哪来的什么官兵敢动我陈家?”
正说着话,就见百十号披坚执锐的黑甲兵卫涌了进来,当先一人手持乌钢重剑,身高足近九尺,沉默时威势遮天蔽日,是条铁塔一般的黝黑壮汉。陈文卉才见了这人,登时被那阵势蒙得眼前一黑,心里发怵,在纤纤娘子面前勉强壮着胆子叫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敢私闯我陈家内宅!”那大汉神情冷肃,一剑柄就把他抽得蛤蟆一样横趴在地上,随即拔剑出鞘,剑锋直抵他颈间软肉。柳纤纤哎呀一声险些跌坐下去,陈文卉也是手脚发抖,可西北大小官僚他多少还有个数,这一位他以前在风月场上从没见过,可见是个没多大职权的穷丘八,他可不能叫这伙人给唬住了!想到这儿,才灭的胆气复又雄壮三分。他不敢抬头,只埋着脸叫道:“也不好好瞧瞧咱们西北护官符的来路,你就不怕得罪王爷!”黑大汉毫不理会,两眼一横,立时便有一队人马冲进屋里翻箱倒柜。陈文卉怒急攻心,拍着草皮大喊道:“反了你们!都反了!敢不敢告诉爷你上峰是哪个,车骑都尉?折冲将军?我陈家为大胤前军供给伤药粮草无数,就算是神策军也不能动我!”女帝才走到院门口,听了这一句,便将双手一背,面上神情隐隐发沉。身后的宁秀招自打见了黑骑军便如坠云雾,一路恍恍惚惚游魂似的跟着女帝回了陈家,这会子反倒终于寻着了脚踏实地之感,心里也认了命,垂首黯然道:“确是如此……眼下我大胤正与西洲鏖战,阮大人当为生民计,陈家不可擅动……”“动不动他,是本官说了算!小小一个陈家,算得了什么?”宁秀招面露苦涩,“其实如今想想,妾身先前所作所为,全然是用夫家之过来为自己做跳板。昨日妾想了一夜,眼下陈家只有这处把柄还被妾捏在手里。早知不该要挟着您,一旦掺杂政治,姐妹情谊就变了味,可妾身实在没了办法……”“旁的都不必管,本官只问你一句,若陈家垮台,所有铺面、商路往来全数交与你宁家打理,你能不能吃得下?”女帝回眸望过来,目光锋锐如刀,话中寓意也将宁秀招震得一呆。她捏紧绣帕,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挣扎,最终还是摇头轻声道:“不能。”成璧心里略微失望,却也知宁夫人为人稳重,绝不会为了自家利益而好高骛远。陈家一倒,中央鞭长莫及,她这边没工夫时常盯着,再叫手底下官僚一分瓜,绝少有余财能被充进国库的。而宁家纵使冠上新皇商的名头,一时也难以接手,到时候那些油水定然又是被西北门阀分而食之。打掉一个陈家,恐怕要养肥三四家硕鼠的粮库,且那些人比陈家更动不得……她正细思着下一步的对策,身侧,那宁夫人忽地昂起头来,正声道:“若给秀招三年时间,三年以后,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