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笑便直接将她从梦中笑醒了,睁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房间,她想起来自己跟着解清泽到了个孔雀神仙们住的地方。急忙坐起身,估摸着外头昏沉的天色,许是酉时左右。(下午六点)
她下了地,打量着这屋里各色古朴雅致的陈设,竟发现了许多孩童的玩具,回忆起刚刚自己的梦,突然后知后觉,她梦到的那个男人,好像是解清泽……
不对啊……她一头雾水地戳了戳面前的小木马,莫非自己梦见了解清泽的小时候?
可她分明记得怀抱着的是个女童……不知为何,因为做了平时从来不会做的古怪梦境,她对着这神仙们住的屋子愈发肃然起敬了些……屋里不见一个人,她心里忽然有些毛毛的,披了件衣服便匆匆出了门。
她按着自己入睡前模糊的记忆,找到了那条回廊,正直夕阳西沉,浓红翠绿的长廊两边美得不像话,她好像听见走廊的另一头有人说话的声音,便循声前去。这里面的孔雀好像都是极友善的,实在不行,她可以找个人问问解清泽在哪。
声音越来越清晰,她走着走着,走入了那个宽阔如神殿般的大堂,再听着那声音时,才突然反应过来,是那位紫衣大姑姑的声音,听她的语气,好像又不知道在训斥谁……
这下可麻烦了……她硬着头皮,几乎是无声地躲到了殿内的一根柱子后面,然后又偷偷向外看去。
面前的景象倒是眼熟……从她的角度能看见紫衣美人缠枝白木的扶手椅,和她精致端庄的背影,至于再往前……又是解清泽一言不发地跪在草坪上。
看到这里,她心里甚至对解清泽升起一丝久违的怜悯。
好在紫衣美人已不像初见时那般震怒,她竖起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在问解清泽一些事情,只是语气颇为严肃。
“你去人间二百年,就落了这样不人不鬼的模样回来。修为全部荒废不说,为何连法力也会被妖邪夺去?简直荒唐至极。”
“当年你失魂落魄地回来,又匆忙离去时,我便隐隐担忧,你命中或有劫难。当时我便劝过你,不该执着,你可是听了?”
他低着头,露出抹复杂的微笑,也不反驳,“是,阿泽知错了。”
紫衣美人呵了一声,似是不怎么相信。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又接着问,“光知错有何用,你可曾悔悟?”
“不曾。”
这次说的倒是干脆,将紫衣美人噎得也是无言。
过了片刻,她突然叹了口气,对着解清泽又道:“我比任何人都知你心结,但是你在外头执意杀戮,身体只会妖化得越来越厉害,难道你想当寒妖不成?”
她说到这里,突然喉咙发紧,将茶盏重重地放在小桌上,又问,“既然被勾带出了寒毒,为何不立刻向寨里发信求救,你是觉得你大姑姑无能,救不了你么?”
解清泽的眼神暗淡了些,又摇了摇头,“当时情况复杂,非三两言能和姑姑解释得清,我被夺了翎羽,之后昏迷了百年。”
“所以我才不同意你长留人间。璃泽,你终归是孔雀寨的贵族,是璃家的孔雀。你现在已经遭受如此磨难,再在人间停留下去,劫难也不会停止。”
他闻言,却抬起头来看着面前高大宏伟的殿宇,又看着周围的一草一木,神色复杂地笑了笑,“姑姑,在凡间,我尚且知道如何徒步从洛川国走到荒漠,从穆国走到百夷,甚至还动过坐船出海的念头;可是在孔雀寨,我竟已经忘了如何从宫楼走往月离山。”
“这算什么理由,你可以学。”紫衣美人的后背绷得紧紧的,“你有数百年岁月,人间不过是你的一场大梦,你的家在孔雀寨。”
他又摇了摇头,“妹妹为了救我,被困在玄玉中无法轮回。姑姑,我无法留在寨中,不仅是因为和父亲约定,还因要送妹妹离开。”
“那算是你的什么父亲!”紫衣美人突然站起身,言辞激动,“你的父亲是璃虹,那不过是他在人间轮回的短暂一世,糊弄你母亲那种凡人也就罢了,你怎可也陷入其中!”
“我知道。”他抬起头看着紫衣美人,脸上却是释然的笑意,他闭上眼,冰霜纹路在面上浮现,眼中又似有泪,“我知道,所以每当被这寒毒折磨时,我总想着,这是极少数父亲能留给我的东西,这样想着想着,便也不难熬了。”
这话似乎对紫衣美人的杀伤力极大,原本在气势上咄咄逼人的人,突然就偃旗息鼓,一身颓丧地跌坐在了凳子上。
柱子后的她,一时听到了太多,竟也不知该作何想法。
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解清泽,又或是说,她不会再为关于解清泽的任何事情有所动容,或有所惊讶。但是她错了,解清泽的一生,根本不是她一条活了十七八年的生命所能承受得住的。
可如何才能……替他分担一些呢,难道这么坎坷的一条路,旁人只能看着他在泥淖中挣扎。
“罢了,你下去吧。”紫衣美人忽地又开口,冲他挥了挥手。
“我累了,没有力气再责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