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的紧张和抗拒完全不同,黛安娜完全展开,没有任何屏障,十分从容,十分放松。她欢迎他的到来,欢迎他留下永远的标记,让她从此彻底被标明是“他的”。她自己进入他还要更容易,无数次疏导她造访这里,管理这里的情绪和感受,无数次触碰她让自己的心灵入侵这里,让他知道她想告诉他的事。现在她要在这里永远留下她自己,用她的心声辅助他,引导他,让他更好。她就是为他而生的。
结合已经成功了,现在,他可以退出去了。他能感到黛安娜正在退出去,并用她真挚的情感祝贺他们的成功。可是他没有成功的喜悦,连讲义上说的结合后会自然而然出现的欢悦感都没有。他感觉到的是空虚,是失去,是被许诺占有,却什么都没得到的失落。
……弗伊布斯,你怎么了?
他听见了她。她的声音从他自己的心灵深处传出来,可是多么微弱。那声音的源头还在前方,还在深处。
他想到那里去。
于是,他感到,他消失了。
弗……弗伊布斯……
弗伊……弗伊布斯·玛里希……
弗……
“弗伊布斯?”
他首先感觉到的是,她握着他的手。接着,他听见了她的心跳声。然后,他意识到了某种全新的感官被开启,某个人的心灵的感受正源源不断涌进他的大脑。她在担忧,她在困惑。
“弗伊布斯,你还好吗?”她问他。
“对不起……”他说。开口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跪在地上哭。
“什么?”她非常困惑。
“我很抱歉……我不会再……”他哽咽着,感到自己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黛安娜仍旧困惑,但是抬起另一只手臂,抱他,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
“没关系,弗伊布斯,”她说,“我接受你的道歉。”
他哭得更厉害。因为从他的新感官上传过来的感受告诉他:黛安娜不懂他在为什么道歉,所以,没有“没关系”,没有“接受道歉”。那是她的套话。
黛安娜的心突然变成寂静,接着,担忧和惶恐像细小的杂音,出现在寂静中。他意识到,这是黛安娜听见了他的情绪后做出的反应。他从结合“听”黛安娜有多清楚,黛安娜“听”他就有多清楚。不,黛安娜作为向导,“听”得比他更清楚。他也应该像黛安娜那样,正念,控制情绪。他比黛安娜更擅长抹消自己的情绪。
他现在做不到。
对不起。他通过结合告诉黛安娜。我很抱歉,我让你一直感觉自己是一个人,我让你一直感觉,身边没有人支持你。
……啊,这样啊,弗伊布斯……原来,能看到那么多吗?
不止这些。
那一刻,他的自我存在已经消融,完全融进了这片精神。那里的一切不再是她,是黛安娜,而是“我”。“我”看着自己这颗心,一切感情都一览无余。那是一些非常抽象的东西,人无法用语言复述它们,传达它们,只能拥有它们,感受它们,并且在拥有和感受中意识到它们有多么真切地存在着。“我”感受着长久以来自己的感受——孤独,失落,难过到麻木,不会再为此难过。当那一刻过去,“我”不再是“我”,变回了他自己后,他意识到了一个只有自己才会关心,而她并不会关心的真相,那就是:
黛安娜不爱他。
他像五岁时那样嚎啕大哭。她也像五岁时那样,只是费解,不明白他是怎么了。
单向玻璃的另一边,所有人都不明白弗伊布斯是怎么了。理查德认为应该按下按钮,让弗伊布斯手腕上的药泵给新结合的哨兵注射麻醉剂,然后再让约尼尔或者更多的人进去和他们接触。但是在场的哨兵向导都表示,弗伊布斯的精神体很安静,很正常,这个哨兵并没有躁动甚至狂化的迹象。也就是说,安全。
于是,约尼尔按照原来的安排一个人回到这个房间。起初,弗伊布斯确实看起来很正常,他擦干眼泪,站起来,虽然哽咽着,可表情明显冷静多了。他控制住了自己。对于他哭的原因,他表现出高度说谎和隐瞒的倾向。现在并不是对这个刨根问底的时候,约尼尔知道。所以他没有追问弗伊布斯,而是,开始照着原本的计划,通过提问引导哨兵感受结合这种全新的感觉。熟悉弗伊布斯和黛安娜的研究员们都看了出来,他并没有全神贯注地回答约尼尔的问题,感受结合,而是在和黛安娜说“悄悄话”。这也是正常的,提醒一下他们,他们就会停止。
约尼尔提醒了黛安娜,请她别让弗伊布斯分心。弗伊布斯皱起眉头,这是第一个反常迹象。黛安娜没有说抱歉她知道错了,这是第二个反常的迹象。黛安娜流露出了一点惊讶,一点为难。雷古拉·马沙尔这时候说:“我申请——”
她还没说完,房间里的弗伊布斯袭击了约尼尔。颈部,致命部位,他掐住了他。
“你怎么敢——”他愤怒地高声说。而黛安娜惊恐地喊道:“不!弗伊布斯——”
理查德按了按钮,几个哨兵向导则迅速跑进一个通道,离开这个房间。
就算镇静剂需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