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伊布斯坐在沙发上,他的水母在他附近,懒洋洋地伸展着触手,在这片空间里随意飘动。
他感觉黛安娜刚才下手太重了。他的情绪断掉了。像睡了一个长觉,或者吃了一个疗程的钝化剂。不久前那些在心里涌动过的鲜活的情绪都离他远去了。所以这就带来一个问题:
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顺着研究员的意思,来做这件事!
好吧,其实他还记得自己那些逻辑推演。为了证明自己,为了保持住他的完美和优秀。可是,他失去了“想要达成这个目标”的兴趣。让研究员们误会他真的生理或心理有什么问题又怎样呢?第一次被允许在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里过夜,没有单向玻璃,没有监护人,只有他和黛安娜,是真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干点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来做他们期望他做的“任务”?
他想玩自由射击。他的水母刚才看了一下,这里有一个训练室。他想,等黛安娜出来,就这样告诉她:他没有兴趣了。原因……原因就是没有兴趣!研究员问八百遍也是这个原因,他没有兴趣!凭什么因为所有人都很热衷这件事,他就得同样表现得很热衷。博士应该好好搞清楚自己对研究成果的定位,他们是一个国防项目的成果,不是社科项目。就是这样。他听见黛安娜已经擦完身体乳,窸窸窣窣地在穿浴袍。很好,她就要出来了。她的手握住门把,浴室的门打开。
“黛安娜——”他看过去,想要说出他已经打好腹稿的话,然而声音卡住。
“怎么了,弗伊布斯?”黛安娜问他,紧绷的站姿显示出她心情紧张。他难以理解她。他难以理解这一切。他的大脑停转了。如果他真是一台计算机,现在他的中央处理器一定是过热状态。他的心脏非常激烈地跳动,泵出了太多的血。皮肤上很热,身体里很热,胯下……不用说了。
他看着黛安娜。
黛安娜没有穿浴袍,穿着浴巾——更正,裹着浴巾。这浴巾挺大,做裙子的话布料却还是太少了,只能堪堪裹住躯干,其余部位——四肢、肩膀、胸口,都露在外面。他只在商场宣传广告上看到模特穿这样的裙子,这款式好像还有个专门的词,但是他现在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那个词叫什么。他本来就对那些知识漠不关心,更不觉得有一天能把它和黛安娜联系起来。更不觉得就算联系起来,这样的黛安娜能给他造成什么强烈的冲击。
他想对黛安娜说什么来着?他刚刚打算做什么来着?
失语还在继续,宕机和过载的状态还在继续。黛安娜剔透的蓝眼睛困扰地看着他,向他走了两步——就这两步,那个本来就不是用作衣服用途也没有夹子固定的浴巾,眼看就有了散下去的趋势。弗伊布斯在那一刻呼吸都停滞了,就像他目睹的不是浴巾将要掉下去,而是炸弹计时将要归零。
黛安娜抬起光裸的手臂,按住了浴巾。它没散。炸弹暂时停止倒计时。
“嗯……你可以去洗澡了,弗伊布斯。”黛安娜提醒他,“没有事的话……我去卧室等你。”
等她的身影从他和他的水母的视野里消失,哨兵和他的精神体才像是被解除了诅咒一样,从一动也动不了的雕塑变回了活物。
弗伊布斯艰难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水母,让它不要直接冲进卧室。接着他痛苦地站起来去浴室里洗澡。他终于知道,原来岸边那些哨兵说什么,“硬得发疼”,不是修辞夸张,而是真的存在。
现在,这件事不再关乎“兴趣”,或者“目标”,不再是别人的期待,或者明明还有更好的事可做。弗伊布斯披着浴袍走进浴室,心情躁动到前所未有的程度。黛安娜没有开天花板上的灯,只开了床头的壁灯,昏黄的小灯在她美丽的形影上蒙了一层淡淡的暖光,没有模糊她的美,而是让她看起来更美了。她皮肤上被热汽熏蒸出来的红晕还没有消退,她金色的头发也还有些潮湿,整个人看起来和刚出浴室没有太大分别。姿势也没有太大分别,手还抓着胸口将散不散的浴巾,身体紧绷着,透出她的紧张。
她看着他的水母。
“你应该把精神体收回去了,弗伊布斯,”她用她那独特的,略有些迟缓的语调对他说,“单纯的性不需要精神体。”
她在担心我不小心和她结合。弗伊布斯心想。他们的结合是一件大事,因为百分之百匹配的哨兵和向导,不清楚他们结合会不会发生什么前所未有的意外,所以不会让他们向别的哨兵向导那样,私下自行尝试结合。千万不要在疏导时把精神触须伸出来插进黛安娜的脑子,尝试和她结合。这是小时候每次黛安娜为他疏导,他都要被反复提点的。后来他们终于看出,他没有那样做的冲动,终于不再教育他这个。
“我不会不小心失控和你结合的。”弗伊布斯告诉黛安娜。
“是的,弗伊布斯……”黛安娜说,“但我不是担心那个……是它那个样子本身,看着它让我非常紧张。”
弗伊布斯一愣,看向自己庞大的,不停兴奋地鼓动伞部,向向导的方向曼舞长长的触手,仿佛随时都会按捺不住那股冲动,要用触手去缠绕向导的黑色水母——他把精神体收起来了。水母有些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