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总以为傅聿是耍特权。觉得他成绩好、背景不凡,所以就算上课睡觉、偶尔翘课也没有人敢说话。无论是我,还是别人,我们都曾经这样自以为是的下了定论。可是如今我才明白,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付出了努力和时间才能维持优异的成绩;在我们看不见的时候,他承受着失眠的痛苦。没有人真正了解他,没有人真正看见他。思及此,我以为缩回去的泪水又再次蔓出,湿润从眼角滑落。「对不起,傅聿。」我抿了抿乾涩的唇,用手被抹去湿润,「我什么都不知道。」半晌,他似梦话般的呢喃传入耳畔。「……有你知道就好了。」心口泛起了酸意。我在心里回答了他的话──嗯,现在我知道了。即将到站,见傅聿睡着了,想到刚刚他的话,对于要打断他的睡眠我感到不忍。踌躇了片刻,眼看已经只剩一站了,我缓慢地伸出手,在掌心碰触到他手背的那刻,我一颤,彷彿有股电流流窜而过。就好像是错觉般,那种酥麻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就在此刻,傅聿发出微弱的呢喃声,他抬起头,我看向他,在视线交错那瞬间,他毫无防备地漾起了微笑。「有你。」瞬间,耳根和脸颊皆泛起了热意,我低下了头,极力想忽略胸口躁动的心跳。「要下车了。」同时,火车上的广播声响起,我倏然站起身,故作自然地调整自己书包的背带后,我对着还坐在位置上揉眼的傅聿说:「走吧。」下了车,挤过月台的人流,我往后看想确认他是否有跟上,一回头就看到傅聿双手插着口袋慢悠悠地跟在后方。下秒,有人从我身旁撞过,那人穿过我们之间的缝隙。傅聿微微皱起眉头,突然伸出手,当我意识到时,他已经握上了我的手腕。「人多。」我一颤,感觉被他碰触的地方染上了高温,甚至传播到身上的每一个地方。我吞了口口水,不知不觉,变成他走在我前面,甚至在不知不觉间,我们的手已经牵上了。在出站后,他松开了手。这一瞬间,我感到松了口气,但同时,一股失落感也涌上了心头。我抬起眼,装作没事般地扯出笑容,「你都不好奇我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吗?」月光洒落在他脸上,照映着他温煦的笑容。「反正你想去哪就陪你去哪啊。」我不禁一愣。以前总能看见他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后来的偶尔能看见他露出微笑,但是此刻,在他脸上又是和以往不一样的笑容。以为降温的脸颊又再次感到一阵热意。我开玩笑地说:「你就不怕被我卖掉?」「你捨不得。」他回得自然,令我瞬间噤了声。
几秒后,我不禁一笑,「被你发现了。」这下换傅聿愣住了,微笑僵在嘴边。渐渐地,我看到他耳垂变了色。察觉到此,我突然觉得更开心了。以为只有自己心慌意乱,结果孰不知,他其实并没有像我看见的这么怡然自得。思及此,我的心里也平衡了不少。他皱起眉,别过脸,「笑什么?」见到他脑羞的模样,我嘴角忍不住上扬。傅聿与我并肩走着,配合着我刻意放慢的步伐,他也没有着急,我走多慢、就跟着我走多慢。没多久,那栋熟悉的建筑物已经出现在我视野所及的范围内。还没进到巷子,我就停下了脚步,傅聿也停了下来。循着我的目光,他徐徐开口,「你希望我跟你去的地方是在那里吗?」我抿唇,沉默几秒后轻轻地点了下头。「那走吧。」他轻勾起唇。他毫不犹豫的话再一次给了我前进的力量,我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我俩一起弯进了那条巷子。四周一片寂静,仅有我们两个的脚步声回盪在耳边;天色一片漆黑,仅有路灯和月光照亮我们的视野,替我们指引着道路。但是真正带我走到这里的人,其实是身边的他。这条路没有很长,没有多久,我们就已经走到了路的尽头。我们站在一栋建筑物前方,顺着那栋建筑物,我慢慢地抬起眼,眼前的铁门紧闭,在铁门上方写的字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映入眼的瞬间,身上的血液彷彿停止流动,回忆如排山倒海涌入脑海中。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湿润自脸颊滑落而下。半晌,耳边传来他的轻语,「我明白了。」「……我还什么都没说。」我挤出笑容,语音微颤,「这是我想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柯瑜──」听见他唤出的名字,我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话。片刻,我好不容易才能正眼面对着他,当我抬起眼的那瞬间,他的面孔马上在我眼前变得模糊。「毛瑜瑜,这是我最初的名字。」『韶光育幼院』──这里曾经给了我光,而他,陪着我找回了曾经的光。这些年来不停转变的生活环境,我从一开始的陌生,到后来也总是能很快地接受它。并非因为我的适应力强,而是我从来都来不及习惯些什么。但是,我始终感到陌生的是柯瑜这个名字,那个足以代表一个人的名词。可是现在我发现,在周边人不断地呼唤下,我已经渐渐地习惯了。可是我却反而害怕自己太过于习惯。因为我必须要让自己不习惯,才不会忘记曾经的我──那个,曾经叫作毛瑜瑜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