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拉上之后,房间里的灯也被熄得只剩下床头的那一盏。房间里的两个人赤裸着相拥,像两只野生的动物,看不出一点被文明熏陶过的痕迹。怎么会这样?自己真该死啊。他们依旧很困扰。认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以这种形式坦诚相见。明明对方应该是自己最熟悉的人,现在却处处透着违和。他们甚至觉得,即使是突然把自己丢进满是赤裸身体的异性的澡堂,大约都比不得如今这样的冲击强烈。一开始,他们被这样强烈的怪异感冲击得很不自在,可更奇怪的是他们并不想捂住自己的眼睛,而是想捂住对方的眼睛。最后,他们才妥协地提出拥抱,尽量让自己和对方不去打量彼此的身体。犹豫了半天之后,许穆玖终于问道:“你觉得我的身体恶心吗?”“其实……有点,”许一零说着连忙把他抱得更紧了,安抚情绪般地摸了摸许穆玖的脑袋,“都这样了我也不想撒谎,我不是说讨厌你,我只是有些不习惯,可我已经不知道这是因为你是个男的还是因为你是我哥。”很奇怪。明明感觉到了恐惧,却又不甘心放开。许一零用脸颊蹭了蹭许穆玖:“可是我确定我喜欢你,也希望你喜欢我啊。”许穆玖眸光微动,将自己和许一零分开了些。他用双手的掌心把许一零的双手围裹在中间,轻轻地吻着对方的指尖。“……所以你真的确定是我吗?”他注视着许一零的眼睛认真地问道,“你不怕后悔吗?如果走到了这一步,就……”以后就再也回不了头了。“我确定我不会后悔,我相信你,我已经想过很久了。”许一零的一只手反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抬起抚摩着他的脸,“那你呢?你怕后悔吗?”“……只要你不恨我。”许一零摇了摇头。“我们是一伙儿的,不管是错的还是对的,”她平静而笃定地说,“一直都是。”他们做了一个决定,在此,自己用自己和对方交换对方。夜色渐深,屋内唯一亮着的台灯映照出交迭的影子。这样?这样?还是那样?他问道。电视剧上是这么演的。书上是这么写的。漫画里是这么画的。她答复道。那是骗人的。这一切并不像他们曾经认为的那样唯美或是夸张,没有完美漂亮的躯体,没有浪漫迷人的氛围,更多时候是笨拙、紧张且尴尬的。他们于光影交错中眨着被欲望、爱意、无助和迷茫浸泡过的双眼,急不可耐却手忙脚乱,仿佛在一起处理什么棘手的手工制品,显出一种违和且低级的可笑。“有件事我倒是好奇……”许一零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女生的身体长这个样子的?总不会真是在教科书上学的吧?”“不是啊,是……”许穆玖正准备解释,突然又停住,好像解释起来有些困难。“是什么啊?”“额、就是……”许穆玖支支吾吾道,“咱家以前的那个台式机你还记得吧?有时候上网,那上面会蹦出来一些弹窗广告、就有……”“哦,原来是——我看见过,而且我们打游戏的时候就蹦出来过。”许一零的脑海里涌进一些久远但鲜明的记忆。页面右下角弹窗里的、头顶标着夸张字体的裸女。这对那个年纪的小孩来说是个很不寻常的内容。要是在平时,他们肯定会鄙夷地评价一句“好恶心”,然后十分正直地把弹窗叉掉。但是当弹窗同时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时候就很尴尬了,尤其是在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主动强调弹窗的存在反而显得自己太过注意了。所以最后他们都是若无其事地继续打游戏,只当没看见,等弹窗自觉消失。许一零如实说道:“我其实那时候觉得可尴尬了,想着要不把那个叉掉吧,可我看你没什么反应,还以为你注意力都在游戏上,所以我也就没好意思说。”“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啊……那么显眼。”许穆玖的声音越说越小。“咦?”许一零连忙问,“显眼?你分了多少注意力过去啊?”许穆玖一愣,随即拒绝了回答,语气里满是恳求:“别问了,形象都没了……”早就没多少形象了,许一零偷笑。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不再追问。在基本上适应没有衣物阻隔的肌肤接触之后,他们轻抚着彼此的身体,细数着、在心里记下了独属于彼此身体的特征。同时,他们还发现,在过去那么多年里,似乎也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仔细地感受过自己的身体。这具用来承载意识和思考的载体仿佛掉进了一处新奇的磁场,变得极度活跃,总是没什么章法地迸发出奇怪的反应,几乎就要喧嚣着把理智从支配身体的高位上完全拖拽下来。许穆玖尽量控制着自己变得紊乱的呼吸,有些无奈地问:“你说,这些是印在教科书上、让学校教合适,还是给家长布置任务、让家长来教合适?”“怎么可能呢?他们从来没教过我们,他们的家长也不教他们吧,他们自己都是自学的。”许一零将视线从天花板收回来,伸手按住许穆玖被空调吹得有点凉的肩膀,“就算他们现在要教,我们也没机会学了。”“冷吗?”“还行。”许一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暂时不太能思考很多了。当身体察觉到疼痛的时候,她原本有些混乱的注意力突然间集中到了那一块。短暂清醒的一瞬,她的认知告诉她:他们发生关系了。不行、不行、不行……这一刻,“排斥”从她的脑海里不断产生、不断向外扩张,几乎要塞满她的大脑。她的大脑变得想要封闭起来,好让自己处理不了任何外界的信息。她有一瞬愕然,眼珠一动不动。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在哪里?她多少岁了?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