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不会消失。
尊善很高兴,过去来找他了。
天赐良机,尊善决定将小小恶鬼视如己出,他会倾尽馀生将这孩子抚养长大,哪怕有朝一日这孩子得知实情,一心想抱杀父之仇,他也会心甘情愿接受。
他爱这孩子,打从见到朱瑯的第一刻起,尊善就抱着死的决心去爱。
教他习武,教他武德,教他为人处世,教他耐心。
为他磨药,为他热敷,为他盖上暖被,甚至为他学习不擅长的缝纫,好为他缝补破损的僧服。
不意外的,那天,孩子终究得知他的过去,知晓了他的身份。
孩子当眾指控他的罪刑,骂了很多令他心寒的话,更在眾多目光下逼问真相,令他无法啟齿。
不行,不能说。
在这么多人面前道出实情,生父的罪行自然会被投射到孩子身上,这孩子会很难堪。
世俗对病患的观感本就不佳,常人已对患者反感,要让群眾知道孩子的生父是杀人无数的恶鬼,是催生修罗的恶人,只怕孩子承受不住,也难保不会有人责究这孩子,将祸患的渊源归咎到恶鬼父子身上。
若得知生父杀害师傅的妻子,这孩子也会过意不去,孩子必然感到内疚,说不定会因此永远离开净修罗,只因无顏面对寺主。
与其那样,倒不如承认自己是个偽君子。
于是,尊善选择撒谎,说自己收钱办事,甘愿承认自己是诺罗恩家的走狗,遗憾这么做仍无法挽留孩子离寺的背影。
比起世人的谩骂批评,尊善只担心孩子不再回来,他怕孩子误入歧途,也约莫猜到背后主谋的意图。
放弃真相,将一切罪责拦往己身,他将失去人们的信任,进而失去净修罗。
揭开真相,将一切苦衷追溯恶鬼,他将失去那孩子,那孩子也将失去未来。
残酷的二选一,对尊善来说并不残酷。
他毫不迟疑选择前者,也预见自己未来可能因而赔上性命,那都不打紧,重要的是将剩下的人託付给盟友。
为此,他前去费洛斯,私下会见费洛斯机构的领导人,邓伯伊。
向邓伯伊阐述来龙去脉后,尊善表示,愿意将死后的财產及净修罗寺相关权利全数让渡给费洛斯。
「未来我可能难逃一死,到时寺里的病患和那孩子就麻烦您照顾了。」尊善朝邓伯伊弯腰,他双手合十,诚恳请求:「麻烦您收留我的伙伴,请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归属。」
「牺牲己命藉以终结仇恨的连锁,这么做对那孩子不一定好。」邓伯伊不认同这是最好的选择。
「那孩子不能步上我的后尘,日夜被梦魘纠缠,终生无法安稳入睡。」尊善不愿孩子得知真相,盼世代的恩怨到他为止:「我已经没东西能教给他,该有的武技,最基本的待人处事,那孩子应已习得,但寺里缺少同儕,那孩子需要玩伴,身为常人,我也不具备正确使用病症的知识,良师益友和施展病症的方法都只能在费洛斯获得,请务必让他成为费洛斯的一份子。」
「费洛斯愿意为任何病患敞开大门,也就因为我们瞭解患者,清楚患者需要什么,恕我无法赞同你的安排,现在绝不是你离开那孩子的时机。」邓伯伊反对尊善以死了事:「净修罗寺是瓦解恩怨的地方,贵为寺主,你必须和那孩子解开心结。」
「我怕那孩子承受不住。」
「你们可以一起承担。」
邓伯伊认为这对父子应齐肩背负因果恩怨,随后却见尊善不发一语,他就这么双膝下跪,五体投地。
尊善就地磕头,面地低语:「作为杀人无数的罪徒,我远比您要瞭解罪恶感何其沉重,如今也只剩这座灯塔得以託付,万事拜託了。」
邓伯伊若不答应,尊善绝不起身。
最终,邓伯伊只能答应。
但也只是表面上答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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