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也坏了。可要朕……”云舒闭了闭眼摇首道:“微臣并不多恨她了。谁会去耗费心力恨一个蠢人?且她也是女子,有那样邪毒低劣的想法,和男人千百年的规训脱不了干系。她这一辈子也就是只能在宅门里打转,要么,就是再给她儿子谋划云家那点不入眼的家产。她觉得她是胜者,那她就是,微臣不会在这条道上与她争。”
“那你却是走了别的道?”成璧也听得笑了。“是,陛下。”云舒凤目翕张,平复了半晌,方安安稳稳地迎上成璧的视线。她仍旧面上带笑,那笑意却不再柔婉,反而多出了许多锐利的成分。某种自信混杂着野望,让她单薄的身躯陡然喷薄出一轮耀目华光。“微臣走的,是男人不敢让女人走的这条道。微臣将来要做的,是陛下朝中第一重臣,什么吏部左侍郎,日后只会被微臣踩在脚下。微臣不仅会是湘君司主,更要做吏部尚书,要做六部魁首,乃至做到一人之下的尚书仆射!”“说得好!说得好!这才是我赵成璧的伴读娘子!”成璧击节赞叹,旋即将她的手一拍,“有此大志,封王拜相已非虚话!朕等着你站到朕身前来的一天!”她两个一番畅想,襟怀开阔,大女子矢志报国,一时间只觉天大地大,无事不可为。然未来再美好,眼前仍有许多苟且。譬如卢卷这一处,个皴面黄牙的糟老头子,连赵成璧也不大想忍,是以提议道:“朕还是给你写道圣旨,让你早些和离罢。就是有纠葛也没什么,朕保着你便是。至于云家,多少要伤筋动骨,不过往年吃进去多少就得吐出去多少,朕最是公允,绝不会借机多占了你的。”云舒笑回:“陛下这是什么话?云舒又不是不知事的人,岂能蜗居在陛下荫护之下苟且偷安?微臣眼下不和离,其实还有些别的考量,需得寻一个时机才好了事。况且,纵然您已是帝王,强夺人妻亦是奇耻大辱。莫说卢家必定联合御史台参您,其他世家亦要栗栗危惧,害怕您一纸诏书将他们笼里的鸟儿都放出去呢!”“就是没你这事,参朕的帖子还少么?西洲将将兵败,朕宣政殿案头呈上来的就尽是些主和派的屁话了。暗卫知道朕不大爱看,可正经报奏里也不免裹了几本来,你瞧。”成璧在小几上随手翻捡一本,摊开,将眼儿凑上跟前确认片刻,随即道:“正在这儿了。御史台的笔吏写的倒是一手好字,字字句句都在骂朕罔顾天意、妇人无知、穷兵黩武!从前战事顺遂的时候这些话还鲜见,如今倒是如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四处冒头。可笑至极。”云舒谨慎地接过奏折,垂眼略看了看。这是侍御史邹亮批评出兵的奏折,其实内核还是些老调重弹,然其用墨老道,一落笔便成就了才气满溢的一篇骈赋,气势雄浑直如排山倒海,言辞华美而犀利,却又不失之空洞无物,竟将个主和的屁话写出了三分新意。真真是笔如钢刀,对着个十来岁的姑娘横劈竖砍,连云舒这样的局外人也不免观之沮丧。然成璧许是虱子多了不咬,登基半年以来骂她的折子多如牛毛,只要不是她推行弊政真害了百姓,就是债再多也不压身,故而俏丽的小脸上仍旧安之若素。“骂你的,其实还有那么四五分是想让你向好,虽然那‘好’不过是他个人定义而已。一个皇帝做到头若是连骂声也没有,展眼望去,尽是些歌舞升平、歌功颂德,那便是骂的人都心灰意懒,只剩下贼寇、歹徒和看热闹的了。”“陛下果真通透!微臣叹服!”成璧将那奏折往犄角旮旯里随手一甩,笑道:“少来吹捧。你与朕从小在一处,是明白朕的,朕既选定你为可用之人,便不怕为你担责挨骂。卢卷那边,你真的不求?”云舒摇首:“不求。”“那就说好了,这段亲事存续期间,朕不再管你的闲事。可你也别委屈了自己,该闹则闹。卢家那老虔婆现在还要你天天请安立规矩么?”“嘴长在人家身上,微臣又不好卸了她去。规不规矩的都由着她说,反正微臣从来不是个听话的好媳妇。卢卷心向老娘,总要全他的孝道,可这种道义要挟却与微臣没有半点相干。”说到这,云舒微一抿嘴,“这些琐事,微臣从前倒还不觉什么,如今竟愈发忍不下了,想是被陛下的壮烈豪气所感,这颗心已不在内宅方寸之间。”成璧点头认可,笑颜粲然:“是呀,闺房之外天高地阔。眼下那两个老的已都不如你,你若还冲他们服软,朕倒要瞧不起你了!”云舒忽地一挤眼,有意促狭道:“微臣可是渐渐地走出来了。然陛下早已是方外之人,怎么还常爱向某人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