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者,扶桑无枝木焉,上至于天,盘蜿而下屈,通三泉。’你这图样的确比愉卿的雀踏金枝高明不少。同样是鸟儿,可笼子里的玩物岂能与世外仙君相提并论?”这仙君一词原说的是重明鸟,古籍中便有其圣贤托生的记载。可女帝却没料想到自家贵卿学识粗陋,听了这话也不知想到什么歪处,竟登时面色煞白。赵成璧看他实在可怜,也知道自己今日在这事上犯了小性儿。如她不是帝王,这等诘问实在称得上无理取闹。哪有正经人家的夫郎愿这样包容于她?若母妃见了如今的她,约莫也会失望吧。成璧颇有些心灰意懒,也不想再提吕雩那茬,只将腰带往沉宴怀里一揣,“朕看你还没完工,接着做吧。”“是。”两个人都沉默了。“还有第三。”长久的凝寂之后,成璧终于启唇,一字一顿郑重道:“接下来这几个月,朕都不会再宠你。守好你做臣侍的本分,朕不准你拈酸吃醋。听明白了?”
“……是。”他仍是跪着,姿势规矩得挑不出错,神情也不曾再有任何变化,像是个只会逆来顺受的人偶。或者说,他本就是她的人偶,躯壳漂亮,温柔顺从,不能太聪明,也不配去占有。女帝满心郁气,说不出的焦躁,冷哼一声拂袖而去。故园今夜月,迢递向人明。一空银潢滟滟生波,遥照无数痴人面孔。吏部左侍郎府。厢房内,云舒正指点着两个奴才打点行囊。门口有人敛着怒火踱过来,沉声道:“一天天的不消停!”云舒将手里行囊归置得宜,这才直起腰肢瞥他一眼,“有事?”卢卷大怒,“我是你夫君!”云舒弯起眼睛轻轻笑了笑,含义似讽似嘲。“别以为有了女帝撑腰就可以肆无忌惮……你既然嫁给了我卢卷,这辈子都是卢家的宗妇卢云氏!”云舒点点头,挤出副歉意的神色,“我应圣上差遣出门抛头露面,也不知道卢家的颜面够不够我丢的,还请夫君见谅。”“你……”京城民居玉簪巷里。毛驴的蹄壳轻敲在青石板上,哒哒、哒哒,韵律极有节奏。蹄声间隙偶尔漏进一两声唱夜梆子的脆响,好梦尚未惊醒,已有人趁着月色上路远行。行至巷口,毛驴背上的男子开口道:“容姑娘,夜露清寒,月盈儿正睡着,快些回去吧,省得孩子醒来心焦。”一道清瘦身影止住步伐,夜风中裙袂翩飞,风荷清举。她朱唇轻启,语声泠泠恍若流水:“张大人,妾就送到这。”“容姑娘不必总是这样客气。”男人望着她笑,佳人在前,脸上不免隐了羞赧,“对我,直呼其名即可。”“这……”“若姑娘觉得唐突了,便称一声张大哥吧。”他的话温柔而坚定。容瑶轻抬眼帘,那男子约莫三十许岁,发色半黑半白,本该是极邪异的样貌,却被他的敦厚神情硬生生衬出七分疏朗明快来。容瑶掩唇,亦轻轻笑起来,“多谢,张大哥。”张硕在驴上抱拳,“多谢,容姑娘!”他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拨转缰绳,驭着头灰白的驴拔尘而去。玉簪巷口徒留玉人清影,万籁无声。西洲战场,骁武军阵。主帅帐中彻夜烛火未息。巡夜的副将几次路过,终忍不住一挑帘门,小声唤:“将军……”帐中之人上身赤裸,正坐在案前研究地图。西洲地处戈壁荒野,夜风一起寒透骨髓,可将军才受了五十军棍,腰背血肿,连衣裳也穿不得。副将眼眶一红,虎目之中不禁滚出两滴男儿泪来。见有人进来,周云柬回身问道:“程将军,有什么事吗?”副将抹了抹鼻子,“将军,您身上有伤,熬不住的,早些歇了吧……”周云柬摇头,温和开口:“还有些关窍没琢磨透彻。此前一战折了不少弟兄,都是我战前部署做得不足的缘故。”“将军,我们都知道此战并非您的过错……”“无碍。下去吧。今夜还很长,辛苦你们了。”副将掩上帘门,拄起长枪昂首远去。丹樨宫正殿。鱼庭真抓着玉管狼毫奋笔疾书。写罢搁笔,他凝视手中书信,眸光闪烁不定,似在犹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小桂子,”他唤来家生奴才,“将这信送到父亲手上,不得耽搁。若中途走漏风声,即刻连信一同销毁。可听明白了?”“是!”龙潜禁地暗室。山鬼司司主梁奴儿盘膝打坐,体内真气徐徐流转。待功法运足一个周天,梁奴儿双目骤然开阖,精芒四射,如露如电,莫可逼视。月芒自暗室风口扬扬洒落,勾勒出架上衮龙黄袍的轮廓。金丝、银线、玉扣、珠花,这是普天之下无数野心家为之前赴后继的一身衣裳,华美而繁复。它的美是冰冷的,恰与月光同类。梁奴儿偏头看向近处那触手可及的龙袍,眸底一片淡漠的平静。掖庭陋室。腐朽的窗棂上有处破洞,人面鬼蛛借了此地结出密密的网,躲在洞口好整以暇地守株待兔。月光如烛火,此夜不需明。容珩凝立窗前怔怔出神,时不时弯下腰去,咳嗽不止。他手中握着一枚碎玉。不敢摩挲,只可紧握,像是握住了某种自欺欺人的符。咯吱一声,门扉悄然轻启。“少主。”容珩抬眼,幽瞳映夜,古井无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