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这个任为志如今过得相当不容易啊。
可若那卓筒井是真……
尤月站了起来来回走动,往外看了看,见着天色还很早,隻道:“我出宫也不过只能在家中待几天,这种机会错过往后哪里去找?你们别废话了,立刻着人去给我备马车,我要出门。”
婆子吓一跳:“您去哪儿?”
尤月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显然觉得她不够机灵且话还多,没好气道:“当然是去蜀香客栈!”
说完又想到尤芳吟,问:“那小蹄子这阵还老实吧?”
婆子道:“一天隻给一顿吃,可老实。”
尤月眼珠子一转,琢磨起来:“本小姐金枝玉叶,岂可与那些下贱种一般抛头露面?那小蹄子一看就曾跑去市井里偷混过才知道这些消息。你去,把那贱种带了,给她换身干净点的衣裳,叫她跟我一起出门。”
婆子惊讶极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家姑娘要做什么,有心要多问几句,又怕被她责罚,隻好满腹狐疑地去柴房里提人。
入冬后天气转寒,柴房阴冷漏风,隻给了一床棉被。
尤芳吟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坐在墙角。
发髻凌乱,衣衫脏污,且因为总是又饿又冷,夜里总不大能睡着,两隻眼睛里都长满了血丝,眼睑下面更是一片乌青,整个人看着比十天前憔悴了不知多少。
婆子从外面进来时,她抬起头来看人都是重影。
直到听见声音她才反应过来。
开口时喉咙干涩,声音嘶哑:“二姐姐要放我出去?”
婆子对着尤月不敢怎么样,对着她却是抬高了鼻子轻嗤一声,连她的话都不回答,隻叫旁边的粗使丫头把一桶冷水放在地上,然后扔下一身下人穿的布裙,道:“赶紧把自己收拾干净,一会儿跟二姑娘出门。”
说完哼一声便走了。
尤芳吟在墙角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下站起身来,却觉得脑袋里气血一涨,一片天旋地转,险些倒下去。还好她连忙扶住了旁边的柴堆,才慢慢缓过劲儿。
二姐姐向来不待见自己,如今却要她换一身干净衣服和她一起出门……
是为自流井盐场的事情吗?
尤芳吟脑海里终于又渐渐浮现出姜雪宁同自己讲这个故事时的神态,也想起她不愿提起自己在宫中被欺负时低垂的眉眼,隻觉这十天的熬煎都忽然有了回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黑沉天幕都仿佛亮了几分。
她咬紧了牙关,强忍着令她战栗的寒冷,在这柴房里脱去自己脏污的衣裳,用木桶里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水擦拭自己的满布新旧伤痕的身体。
然后穿好那简单的布裙。
重新绾了发后,素面朝天地从柴房里走了出来。
尤月早已经在侧门外的马车上等得不大耐烦了,眼瞧着尤芳吟跟个痨鬼似的跟着婆子走过来,便奚落她:“看看这可怜的小模样,倒跟你那命贱的娘一样。怎么,现在没力气来顶嘴了吧?”
尤芳吟行礼:“见过二姐姐。”
尤月翻了个白眼,径直放下了车帘,道:“你就坐在外面车辕上,别进来脏了我的车。”
尤芳吟还有些不明白:“二姐姐这是要去哪里,又带我干什么?”
尤月隻道:“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现在本小姐要去蜀香客栈,会会那任为志。你若能帮本小姐把这差事给办好了,本小姐下次入宫的时候就不罚你在柴房,还能放你出去给你那个死了的娘上几炷香!”
尤芳吟心头忽地一震。
尤月却已冷笑一声警告她:“不过你可千万别耍什么花招,不然有的是法子治你!”
尤芳吟已经意识到绝好的机会来了,她从小就在别人的鄙夷与打骂之中长大,对尤月这般的恶言恶语倒没什么感觉,忍耐力惊人。
她讷讷地应了一声:“是。”
然后便老老实实地爬上了车辕,有些害怕地紧紧抓住,随着车夫同情地望了她一眼甩开马鞭,马车便驶出了清远伯府,往蜀香客栈去。
姜雪宁听见棠儿、莲儿两人的回禀,隻觉得头大如斗。
尤芳吟固然听话,固然可怜,也固然肯努力,可这后宅之中要施展开拳脚何等困难?连点出府的自由都没有,成日里还被尤月给拘着,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实在叫人忧心忡忡。
她一面用午饭,一面都在叹气。
棠儿不住地安慰她:“尤姑娘能得您出手相救已经是少有的福分了,天下女子个个都在在家听父母,她一时半会人也摆不脱这局面啊。您吃饭就吃饭,可千万别叹气了,听得奴婢们都跟着发愁了。”
莲儿也苦着脸:“是啊,也想不出办法啊。”
姜雪宁把筷子一放,索性不吃看了,隻道:“谁说没办法?端看敢做不敢做。”
上一世的尤芳吟在赚到了“第一桶金”之后不久,便寻了个府里上下谁都没注意到的机会,从尤府逃了出去,找了她在三教九流里认识的人买了路引,又借着商路上的关系一路出京,干脆地背井离乡去江南开拓自己的版图。